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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子再会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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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子再会

风穿过树梢后被划破,细碎而轻柔地不断拂过他冷峻的脸颊。像是彻底静下心来,他闻到空气中层次分明的泥土、露水和冷却的木柴香味。他不由地深吸了口气,已经三天没有尼古丁的接济了,让人烦躁的烟瘾退去之后,感官却更加敏锐起来。

彦凉在帐篷外面坐了小半个晚上,直到火堆熄灭成残黑的灰烬,也没有挪动分毫。只是重复地将手中的枪拆成零件,又组装起来。

身后帐篷的遮帘没有拉严实,透过那一丝缝隙,凌驹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,也完全没有睡意。

凌晨时分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,仿佛昼伏的野兽开始苏醒,营地里的走动声和交谈声越来越多了,黑色的人影穿梭在帐篷之间,互相唤醒同伴,人头的攒动流向树林尽头的空地,渐渐积聚成了蓄势待发的洪流。

彦凉站了起来,将放在脚边的一个军用背包挎在肩上,拔腿就走,就在这同时,身边的帐篷呲一声被拉开了,凌驹也已经穿好了所有的装备,从里面钻了出来。

“我还是要和你一起去。”他几步赶了上来,语气不容商量。米迦勒已经没有了,但他不允许自己缺席最后的战斗。“必须盯着你。”

“随便你。”彦凉连头也没回,“我不会管你的死活。”

凌驹在快步走出营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,没有了部队存留的驻扎区只剩下伤病的军人留守,连绵的帐篷匍匐在蓝黑色的深雾之中,看上去是那么寂静安稳。每当他想到有一朵娇嫩的小花沉睡在这饱受动荡的战地中,他的心就会被欣慰和忧愁笼罩。自从失去了归宿之后,一边流亡一边战斗的日子他已经厌倦了,凌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不想离开“家”的感觉,但作为铁河起义军的一员,他必须尽最后的职责,他也必须去为吉儿争一个未来。

想到这里,他握紧了拳头,将这恋恋不舍的景色丢在身后,追随着快步离开的彦凉,没入了黑夜之中。

尖利的空袭警报突然响彻在新晨军事基地的上空时,义征拿着笔的手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,便又继续在空白的纸张上流利地书写下去。

这里是首都郡蓝的郊外。除了日常的操练和演习之外,已经很久没有警报响起了,战乱和暴动再怎样猖獗一时,最后也会逐渐被人们遗忘,时代的脚步不会等待任何追悔莫及的事物,不会注目任何从舞台上被赶下来的演员。因此,他内心的平静并没有被打乱,只是站起了身,将窗户给完全拉上,阻止噪音持续地穿透整个房间。

义征重新坐回桌前沙发椅上,继续着他持续了十多年的晨读习惯,等待送早饭的勤务兵将门打开。

可警报并没有偃旗息鼓,紧接着,远处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传来,很快密集地连成一片,巨大轰鸣声震得窗户咯咯作响,越来越濒临碎裂,放在桌子上的一杯水有节奏地泛起波纹,直到剧烈晃动起来。

义征这才放下了笔,走到窗前。随风扬起的黑黄色硝烟弥漫在窗外,看不清远处的任何东西,对空高射炮开始奋力开火,灰蒙蒙的天空中不断闪现出的火光让他明白,这里确实在遭受一场有规模的空袭。

下一秒的爆炸像是离他的位置很近,书房整个颤抖了几下,天花板上的石膏裂了口子,撒下白色的灰尘。

虽然是被秘密软禁在此,但悖都军对贺泽的皇室成员并没有失去应有的待客礼节,除了不能随时随地自由地活动之外,他的生活标准没有被明显降低,合理的要求也被一一满足了,为了保持这位老国王每日的读书习惯,悖都军甚至将夏曦园书房里的几个大书柜原封不动搬来了这里。房间的设施和摆设也尽量仿照了家里的规格。

对方的君子之道让义征认为,在这场空袭开始之后,理应有士兵在第一时间前来带他们进入地下掩体避难,可是眼看攻击越演越烈,救援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。

他用力转动了一下门把手,依旧是锁得死死的,若不是在允许的时候,他不能随意走出这个套房。

一枚炸弹又落到了楼前的空地上,窗户猛地在巨大的气浪之下爆裂开,碎片炸得一屋子都是,火药的热浪扑面而来,毛孔被燎得发痛。义征本能地伏低身体,用手抱住头部,一把抓起书桌前的电话,退到了更里面的卧室里去,他用肩膀夹着听筒,迅速拨通了熟悉的号码。

重复响起的忙音却让他失望地将电话摔在了一旁。他坐在床边,一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。外面的爆炸声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洞横冲直撞贯进来,更加地震耳欲聋。他有些焦躁地站起来,伸手去拉了拉窗户上被焊死的钢筋,但显然,没有工具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。

义征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遭遇不测,经历了贺泽沦陷的大劫之后,能活到今天已经是额外的幸运了。可他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,他是一国之主,早已习惯了行使家长的责任。如今寄人篱下的国家和人民命运未卜,家人同样遭到软禁,而儿子还背负着所有的罪责,独自担负着最残忍的惩罚。已经被时代抛弃了的他,与其说心有不甘,还不如说他根本没有资格置身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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